理大人文傑出講座系列 -「現代漢語定式句」及「時間參照、完句性和動詞的限定性」

現代漢語定式句

現代漢語小句clause的定式系統是一個交叉的網絡，把相關詞彙或語法性質的概念鏈接起來。定式不僅僅是一個動詞的特徵，而是整個小句的特徵(Givón 2009)，還和小句是否可單獨構成陳述句緊密相關(Dixon & Aikhenvald 2006)。儘管現代漢語是沒有過去/現在時態編碼的非屈折語言，用Givón (1995)提出的交際語態的觀點來看，其簡單陳述句受限於一組分別含有詞彙性和語法性的抽象概念，即可變性，持續性，語態modality，和界點。漢語的動詞“是、覺得”等等漢語詞庫中的一組動詞，使用頻率在10% 以上(郭銳 2002)，形式特點是不能帶動詞詞綴，用在不可變情狀的陳述句中。兼有詞彙和語法性質的持續性(馬慶株 1981)又把可變情狀的陳述句分成正反兩類。表示不可持續情狀的動詞如“ 死、忘”等等，沒有情態助詞或表示完成體(Klein 2009)的標記“了”時，不能單獨構成陳述句。表示可持續情狀的陳述句可分別用在非現實irrealis和現實realis語態的陳述句，非現實語態否定用“不”，現實語態否定用“沒有”。其中表現實語態的陳述句還可分成有界和無界兩類，如含進行體“在”和非完成體“著”的無界情狀和含完成體“了₁”和經驗體“過”的有界情狀，可見漢語的體標記表示不同的現實語態。漢語定式系統正如Givón (1995, 2001)所說相似，具有程度的特點，不定式之最為通用動詞(即朱德熙(1982)的名動詞)作名詞用，其形式特徵為在相關的構式中完全喪失了和動詞詞綴共用的可能性，其次為動詞形式和通用動詞相近的非現實語態陳述句，再次之為在不同語境可作非現實或現實語態用的持續性陳述句，定式之最為必須帶有動詞詞綴才能作陳述句用的句式。附帶討論作為完成體標記的“了₁”具有語法性的時體呼應限制 (孫朝奮 2022)，不表示時態(tense)。

Chaofen Sun (Ph.D. Cornell 1988) has been teaching Chinese linguistics and classical Chinese at Stanford University since 1991. He has served as department chair of East Asian Language & Cultures and director of Center for East Asian Studies at Stanford. He was elected President (2016-2017) of Chinese Language Teachers' Association (USA). He has published many articles in academic journals on issues in functional linguistics, grammaticalization, construction grammar, and language education, authored two books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6,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6), and (co-)edited three volumes from Journal of Chinese Linguistics (1995),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5), and Routlege (2017).

時間參照、完句性和動詞的限定性

現代漢語中作為體標記的“了₁”“著₂”“過₁”不具有完句性；“了₂”“呢”“過₂”等成分則具有完句性，其完句功能是外部時間參照賦予的。現代漢語謂詞性成分的時間參照有兩種：1.內部參照：以句中的後續動作發生的時間為參照。 2.外部參照：以外部世界的自然時間過程中的某一時刻為參照。外部時間參照使句子表示的事件在現實世界中錨定，從而使現實句具有完句性，而內部時間參照沒有錨定功能。在英語這樣的形態語言中，句子的事件錨定通過限定動詞來實現。句子錨定（anchoring）的本質在於使句子表達的事件在外部世界中定位，從類型學上看，世界語言的句子錨定有時間錨定和空間錨定兩種類型；而時間錨定又有時態錨定和體錨定兩種類型。漢語句子的事件錨定功能不表現為時態錨定，而是表現為體錨定。只有外部時間參照體才有錨定的作用。漢語中具有外部時間參照的動詞與形態語言的限定動詞在功能上相當，因此漢語雖無形態上的限定動詞，但有功能上的限定動詞。

郭銳，文學博士，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北京大學中國語言學研究中心副主任。 1979年考入北京大學中文系漢語專業，1983年畢業留校至今。主要研究領域為現代漢語語法、語義。在漢語詞類、動詞時間性、虛詞語義、動詞論元結構、類型學視角的漢語語法、早期北京話等方面有較多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