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期的通訊討論有關醫護和病患之間溝通的問題，我們的討論源自一樁醫療糾紛。前些日子，一名香港移民在英國一所醫院內搶救時，被醫生拔掉了維生器，儘管她的丈夫曾經苦苦哀求醫生，讓妻子繼續維持生命，以便兒子能趕來與母親見上最後一面。兒子知道母親被車撞傷以後，已經第一時間乘搭飛機從香港趕往英國，但趕到時母親已經去世。她的丈夫說：「醫生告訴我，『這個決定不能由你做，而是要由醫院來做。我們會在三十分鐘後關掉維生器。』」他說醫生沒有得到家屬的同意便關掉病人的維生器，是為了節省資源。他又聲稱，醫生說病人的頭部嚴重受傷，不可能生存，所以決定關掉呼吸機；並說醫院的資源捉襟見肘，而其他病人更需要該設備。

就著這個問題，我們邀請到人文學院的學者，包括黃居仁教授、鄭梁慧蓮教授、石定栩教授、葉鳳霞博士及麥蒂森教授，與我們分享他們的意見。

問：在這次事件中，你認為這是有關資源的問題，還是醫生和病人之間的溝通出現了問題？
答：可能兩方面的因素都有。我們並不完全清楚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但如果醫護人員和病人及其家屬之間有著良好的溝通，事件的結果就會非常的不一樣。院方可以改善制度，安排牧師照顧，或者提供類似的服務，以幫助家人順利度過這種關鍵的時刻。

如果真的有資源短缺的問題，院方也應該小心處理，應該讓病人家屬明白他們親人所做出的犧牲，是為了拯救其他人的生命。這次意外來得非常突然，家屬還籠罩在悲劇的陰影中，醫院的醫療及護理人員需要在場提供情感上的支持，包括由牧師或專業護理人員協助家屬，與同樣感到哀傷的家庭其他成員溝通。雖然醫生可以支配的時間很少，但如何充分利用這僅有的幾分鐘與病人家屬溝通非常重要，更重要的是如何把噩耗告訴家人。如果醫療輔助人員能協助營造一個良好的氛圍，讓家屬充分感受到院方的同情和體諒，就會對事件的解決有很大的幫助。

問：在這次事件中，你是否認為東西方文化的差異也有很大的影響，特別是在衡量什麼更為重要時？
答：是的，在這次事件中可以清楚地看到中西文化的差異。與行將離世的父母見上最後一面，是中國人盡孝道的大事，而西方人則較少從這個角度去看問題。

問：過往的研究表明，醫生和病人之間的溝通出現問題，是造成醫療糾紛和醫療事故的重要原因之一。應該如何改善醫生和病人之間的溝通呢？
答：有研究顯示病人和醫生之間存在潛在的溝通困難。比如病人往往不熟悉醫療程序，也不太明白醫療術語的實際含意。而溝通不足已經成為醫療過程中的不安全因素之一。

目前很多醫學院都設有專門課程，訓練醫生如何有效地同病人溝通。包括如何在與病人說話時，保持眼神的接觸，並給予足夠的重視。如果醫生需要同時進行多項工作，就應該保持與病人的眼神接觸，以免病人覺得醫生不在聽他說話。

溝通技巧良好的醫生會留出足夠的時間向病人說明身體狀況，說明醫生在做什麼。溝通有助於建立互信，這對需要長時間醫治及跟進的病人來說特別重要。

在多元文化的社區中，除了良好的溝通技巧外，文化敏感度也很重要。病人的情緒通常都不太好，那些長期病患者更容易感到沮喪或者被輕視；而醫生出於各種考慮和原因，包括工作壓力、文件繁多及害怕捲入訴訟等，往往非常小心謹慎，不會同病人討論具體的病情或風險，而是按照標準程序，使用標準語言，簡單地陳述醫生處方和醫療程序可能出現的風險，很少理會病人是否明白。這種做法所帶來的負面影響，特別是在香港的影響，還有待研究。

從事話語分析的專家（包括會話分析和人類文化語言分析）所獲得的成果可以發揮重要作用。儘管醫護界正在努力訓練前線工作人員，幫助他們更有效地同病人溝通，但隨著病人對健康問題及醫護程序的了解不斷深入，我們需要在預防和積極防治上投入更多的資源，幫助改善醫患溝通。預防性防治的重要措施之一，是向公眾傳播易於理解的醫療知識，語言學和傳訊研究在這方面可以擔當重要的角色。

問：醫患溝通將會是人文學院未來重點發展的領域之一。請介紹一下有關計劃。
答：我們的重點是研究多種語言環境中的醫患溝通，特別是香港兩文三語甚至多語環境裡的醫患溝通。

我們正在考慮的課題之一是香港的人類文化語言學研究，包括訪問醫療活動的參與者，觀察他們的醫療實踐，考察醫療機構中不同單位之間的溝通等等。事實上，醫患溝通的任何一個環節出現問題都可能釀成悲劇。我們可以參考澳洲等地現有的方法進行研究，也可以幫助醫療機構進行溝通方法上的改革。

我們計劃與護理學院進行一項協作，研究在流動結合保健中心裡高級護士與病人的溝通，並且針對醫患互動和語言技巧提出改進建議，提高護士與病人之間溝通的質量。

未來幾年內，我們計劃招募二至三名專家，加上目前已有的五名同事，建立一個專門的研究小組，充分利用我們在跨語言跨文化交流，話語研究及其他方面的專長。

問：傳訊和醫療看來是兩個完全不相干的學科，但你們卻將兩者結合在一起，提出多學科個性化醫療的概念。可否談談有關的概念及其重要性？
答：成功的個性化醫療包括至少四個關鍵步驟：首先是準確獲取每個病人的健康資料；第二是確保醫護人員能夠得到這些資料並加以正確解讀；第三是針對各個病人具體情況的診斷，預後及治療；最後是確保病人能夠遵從醫囑，合作治療。

傳訊在第一、第二和最後一個步驟中都扮演重要的角色。著重個人，病人與醫護人員之間的有效溝通，是個性化醫療成功的關鍵。醫患溝通的研究有助於改進個性化醫療保健中的訊息交換介面，幫助個性化醫療取得成功。